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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和你一起游戏人间(酸甜一发完)

光亮光only,捅破窗户纸文学,酸甜口,1w全文完,看过上可直接到8

褚嬴妈妈回归还要替小朋友们处理感情问题(wu


俞亮对时光说的是“我想和你一起游戏人间”


其实他想说的是“谢谢你带我游戏人间”


  “我希望你向往生命的盎然,不会受伤,会热爱生活,我想和你一起游戏人间,爱得坦荡,呼吸都想念我。”

——贾平凹《游戏人间》  


  1.


  “热烈庆祝时长老十八岁大寿!暨!俞亮,俞亮大神,正式加入我们奕江湖小分队!”洪河啪的一声撬开一瓶啤酒,在俞亮面前的玻璃杯里倒了个底“来,干了,以后大家就都是兄弟了。”大老师一脚踢在洪河-屁-股-上,菜还没上两道,脸倒是先喝的通红:“去你的,臭小子,你成年了不下棋了,人俞亮可是没有。”


  俞亮难得没穿西装风衣,被时光随便套了两件他的卫衣运动裤就拉到了大排档里,俞小神仙面前头一次摆的不是牛排红酒,而是烤串扎啤,路人的划拳声,烧烤炉里冒出的烟给他平白添了三分烟火气,却仍改不了骨子里透出来的礼貌疏离。


  “谢谢大家,我敬大家一杯”俞亮站起来,两口清啤也端出一碗白酒的架势,端着杯子朝四周示意,严肃正经到有点滑稽。


  白潇潇有点不太好意思,沈一朗扣住她的手,悄悄捏了两下,笑着对俞亮一举杯“好,爽快,以后就都是兄弟了。”


  一顿饭吃到月上中霄。


  一群职业棋手克制的很,三杯两杯之后就纷纷收手不喝,大老师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就被没收了酒杯,老大不高兴,独自跟着串烤的又老又硬的鸡心斗气。只有洪河,嚎着反正我不是职业棋手了,跟着一帮喝北冰洋的人拼酒,独自喝的一脸通红,不省人事。


  “俞亮你先回去吧,”时光掺了洪河两次没掺起来,反倒是被醉鬼在胳膊肘掐了两下,时光动作停了一瞬,又坐下来,“我在这里等他缓缓就送他回去,过两天我去围达找你下棋。”


  看着俞亮点点头离开,时光长舒了一口气,踢了踢洪河的脚,“起来吧,人走了。”洪河坐起来,脸上还是一片通红,双眼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。


  “今天,谢谢你。”时光撬开一瓶啤酒,瓶口在洪河面前的酒杯上碰了一下。“甭说,”洪河向后靠在椅背上,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“就你那点儿小心思,兄弟我那是摸得一清二楚,别说我,沈一朗,大老师,哪个不明白你啥意思,甭说,今天你把人带来了,以后他就是自己人。但是我今天把你留下来,是想说:

  不下棋的这段时间,我一直在想,为什么,你那会儿会跟我说‘不下棋,是不是因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离开了’后来我爸爸去世,我倒是有点明白你消沉那半年,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了。我问你。”


  洪河直起身子,眼睛直直的和时光对视,好像一瞬间要把他看透。“咱爷爷,是为啥不在围达网上下棋了?”


  时光浑身一颤,他定定的看着洪河的眼睛,攥着酒瓶的指尖发白,僵了很久,突然肩膀一垮,颓然靠在靠椅上,他把酒瓶放在桌子上,伸手挡住突然红了的眼眶,“谁说我爷爷不下棋了,他老人家下的好好的。”


  洪河拿起酒瓶给两人倒酒,“不想说就不说,兄弟也不是为难你,咱俩走一个。哥们今天也跟你表个态,我,洪河,过段时间把事处理完,就要听从我爸爸他老人家的吩咐,回去下棋。你啊,也一样。”


  “是褚嬴不在这下棋了。”


  2.


  两年后。


  “本台报道,天文学家预测到本月或将出现本世纪以来规模最大,光线最明亮的超新星爆发,届时我国大范围地区都可观测这一天文奇观……”


  没意思。时光把电视关上,没意思。


  这不是在褚嬴走后第一次爆发天文异象了,他求过,找过,如今三年过去,他早就不会再骗自己了。


  ——小光。


  “褚嬴?”时光一滞,猛的一回头,身后空无一人,他重重的喘了几口气,颓然靠在沙发上。都说了,他再也不会骗自己了。


  “时光,怎么了?你刚叫什么?”俞亮把果盘放在他面前,前两天名人赛,时光下场就顺便跟了俞亮回家,复盘完了就顺便住了一晚。他这两年找个理由就往俞亮家跑,三五不时的留宿,洪河在电话里长吁短叹泼出去的猪,嫁出去的水,再大笑着听他骂骂咧咧的挂电话,俞亮表面不声不响,实际把主卧的柜子腾了一半给时光,两个人不动声色,又心照不宣。


  “没事,复盘吧”时光捏起一块橙子塞进嘴里,擦擦手,开始落子。


  “这一步,”时光点点棋,“我下的不好。”


  俞亮轻轻颔首,“对方疏漏太多,到这一步时已经方寸大乱,所以没抓住你的漏洞,若是我和你下棋,”俞亮提起嘴角,眼睛里带着一丝不自觉的狡黠,捻起棋子改落六之十三,“未必不能反败为胜。”


  ——不好,不如五之八,妙得多。


  “你说什么!什么五之八!”时光猛地抬头。“什么五之八?”俞亮注意力还在棋盘上,捏起棋子挪到五之八上,“确实是妙手!时光,你怎么了?”时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,慌乱的朝四周看,俞亮蹙眉,深深的看了他一眼。


  “你刚才是不是说,五之八是更妙的一手。”时光抓着他的袖子,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俞亮伸手握住他的手,把他攥紧发白的手指一根根掰开,把自己皱成一团的袖子解救出来。“是你自己说的。”俞亮冷冷的瞥了他一眼,起身离开。时光大脑一片空白,下意识伸手,想要拽住俞亮要他陪他,没抓住,他愣愣的抬头,看着面前突兀出现的人影。


  “褚嬴……”他喃喃。


  3.


  褚嬴归来的很突然,棋神大人摘了高冠,一头长发松松垮垮的信手一扎,披散在肩上,精致官服变麻布僧衣,神情却潇洒肆意的多。时光没见过这样一身轻松的褚嬴,他想过很多和褚嬴再见时候的场景,他曾经想他会和褚嬴抱头痛哭,会患得患失几天几夜睡不好觉,但是见了褚嬴如今的样子反而安了心,就好像是见了一个好久不见的老友。


  老友因为一些事出门远行,如今回来包袱已解,夙愿已成,所以就连 分离也值得感激。


  不过多少还是有遗憾,时光带着褚嬴骑着单车走过大街小巷,走过所有曾经走过的路,探望所有曾经见过的人。


  “小光小光,我们还没有去见过小亮。”在第四天时光想带褚嬴去再爬第二次乌麓山的时候,褚嬴施施然打断他,带着玩闹的神情,眼底却是抹不掉的认真。


  “还见他干嘛啊你第一天不是看见了嘛。”时光低头小声嘟囔,不敢和褚嬴对视,他心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悄悄说,俞亮生气了,他好像知道为什么。


  又不敢知道为什么。


  “哎呀见什么俞亮,还去不去爬山啦,我告诉你过几天你种的那棵树可就落叶了,还乘什么荫凉。”


  4.


  时光二十岁的生日聚会定在中午,是扳老师的意思,大老师身体不好,他不想他和孩子们一起喝酒喝到半夜。


  时光带着褚嬴进屋的时候,雅间里只有连在一起的两个空座,洪河看见他,拍了拍身边的位子,等他过去坐下,一伸手用力勾住他的脖子“好啊你小子,自己生日宴还来这么晚,俞亮呢?咱们双子星,终于不黏在一块啦?”


  “我什么时候黏着俞亮啦,都是他黏着我。”时光伸出手摸了摸身边空着的椅子,小声嘟囔,“他这个人好小气,一件事惹到他就连我过生日也不来了他。”


  “你这小没良心的,人俞亮给你取生日礼物去了,说一会就到,”沈一朗笑骂他两句。


  俞亮性子冷,不好接近,但是对时光身边的朋友都很上心,江雪明和吴迪考上了同一所大学,创办了新的围棋社,时光都忙的没去过几回,俞亮倒是很有时间总去闲逛,闹得江雪明和吴迪崇拜他崇拜的不行,连带谷雨面对他都能缓和脸色说上几句好听话。洪河从前嫌他眼高于顶,现在也是真服他,而且他意外的和沈一朗投缘。


  真是投缘,时光气的直咬舌头,他的生日会,要来晚,不和他说,跑去和沈一朗说,不想搭理他还不如干脆别来!


  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”


  俞亮进屋,礼貌性的和大老师扳老师致意,看了看时光身边留的唯一一个座位,绷住的脸色舒缓了两分,他坐下来,凑近时光“你这两天……”


  时光低着头往另一边挪了两寸。


  俞亮吸了口气,咬了咬后槽牙。


  “小光,你躲着小亮干嘛呀。”褚嬴看他俩闹别扭闹得开心,忍不住点点他的后脑勺,“三年了,你怎么还是跟小亮见面就掐。哎,回来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小亮呢,他一定进步很大吧,小光,我一会要和小亮下棋。”


  “不行!”


  “什么,什么不行,时长老你说啥呢”洪河讪讪地看了他俩一眼,狠狠在时光大腿上掐了一把,强笑着打圆场,“人齐了,咱赶紧上菜吧,都吃,都吃。”


  俞亮若有所感,朝时光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,某一瞬间,褚嬴感到俞亮看见了他,可俞亮随后又低下头,什么也没说。


  一顿饭吃的气氛诡异。


  送走了一群朋友,时光低着头避开了俞亮的目光,带着褚嬴想走。


  “我们谈谈,时光。”俞亮朝着他,却并不看她,眼神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。“改天吧,”时光骑上单车,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。


  “小光,去跟他谈。”褚嬴看着他,神情很严肃,时光嘴唇颤了颤,眼神很茫然,露出一点无助的神色,他就又心软了。“你去和他谈,小光,别怕,我陪着你,”褚嬴想一想,又补充“真的不走,这次不骗你。”


  “你不想知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吗?”俞亮盯着他,又瞟了一眼他刚才看向的地方,表情很凶,可时光总有一种感觉,好像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。


  “好。”他听见自己说。


  5.


  “来下一盘。”俞亮拉开柜门,取出一个黑绢蒙住的木盒,打开来,里面有一副棋子。“你执黑,我们对一局。下完了,这副棋子就送给你。但是我要你下你自己的棋。”


  时光深呼一口气,摸出一颗子,棋子大概是某种木料,不太精致,大小都略有差异,但触手温润,好像某种玉质,是菩提子吗?时光不自觉地轻轻捻了几下,很光滑,很,他心里顿了顿,很温柔。


  开始几手,时光心里很乱,落子几乎不假思索,俞亮没有着急进攻,很安静的等待他缓和状态。


  他们太熟悉彼此,近三年的时光里,他们几乎一有机会就要对弈,比赛完要一起复盘,平时要上围达网对战,时常住在一起时,一个人随口一句“七之十六”,另一个就自然而然接上,你来我往下起了盲棋。错过的九年时光谁都觉得可惜,所以好像有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,让他们每分每秒都倍加珍惜。


  褚嬴没有说话,他静静的后退一步,站在时光身后,看着他逐渐回过神,全神贯注投入到到棋里,看着俞亮打起全部精神迎战,棋盘如战场,刀光剑影,血影霜花。终于,时光投子认输,脸上却是畅快又明媚的笑意。


  俞亮看着他,那一瞬间,他几乎不忍心说其他的话,何必呢,明知道说了他们会吵架,今天是他的生日,他现在那么开心,何必一定要今天说呢。


  “你赢了,俞亮,但是棋子,你还是要送给我。”时光笑得开心,冲身后的褚嬴丢了一个得意的小眼神。


  “我记得你的棋原来很注重棋形的美感啊,”俞亮垂眼,一颗一颗把棋子归拢进盒里,不去看时光脸上一下子僵住的笑。


  “什么意思,”时光强笑了两下,“不是你一直过于注重棋形美感吗,叔叔还因为这种事说你来着。”


  “是啊,我那是受了你很多影响,小时候那两盘棋,”俞亮把棋盒塞回木盒,重新蒙上绢布,推到时光面前,看着他“所以能和我说说,你的棋为什么和从前这么不一样吗?”


  6.

    

  “小光!小光你跑什么!你就这么一句话不说把小亮丢下自己回家啦!小亮不知道,我们和他好好解释一下,小亮他会相信的。小光,我们有什么不能告诉小亮的呢,而且他明明已经……”


  “别说了褚嬴,我们下棋吧,你不是说想要下棋吗?”


  时光看着他笑,他跑的匆忙,倒是没忘了带走俞亮送他的那副棋子。时光开棋盒的手颤的厉害,木雕的盒盖仿佛有千斤重,时光猛地闭了闭眼,强迫自己扯开嘴角笑起来,嘴唇一片煞白。


  “小光。”


  “对!”时光浑身一颤,“对,我们不用这个,不用这个……我有一副暖玉的棋子,是比赛冠军的奖品,你还没见过我拿冠军呢,我们用那个下,用那个下”时光抱起两盒菩提棋子,转身放在柜子里,小心翼翼摆在高层,贴紧墙角,又取了一块纱布把它们盖上,转而取出那副暖玉棋子。


  “来,你说吧,我们猜先。”


  褚嬴看着时光攥了一把棋子在手中,手背上青筋暴起,指甲狠狠嵌进肉里,看着他笑得难看。


  “小光。”


  “褚嬴!我们下棋好吗,我们下棋。”时光几乎发不出声音,他仓促地闭上眼,止住汹涌溢出的水汽,咬紧后牙,扯开心脏,用力挤出下棋两个字。


  “小光!”褚嬴靠近,虚虚的拢住他,“小光,你还有什么,不能和我说的呢?”


  “褚嬴,”时光探探头,好像靠在他怀里。


  “褚嬴我真的很想你回来,你刚走的时候我每天什么都不想就想你回来,我不吃饭不睡觉不下棋也想你回来,如果能让你回来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,你对我真是太重要了,没有你褚嬴时光他还能是时光吗。”


  “时光!”


  “求求你,褚嬴,让我说完好吗。”


  时光从凳子上滑落,手里攥着的棋子颓然撒了一地,砸在地上,好像什么碎了一地。


  “你刚回来的时候,我真的很高兴,特别高兴,真的。”时光抬起头,朝着他的方向,眼底一片空茫。“但是你说的对,我就是在躲俞亮,怎么办,褚嬴,怎么办,你回来了,他就又只看得见你了。” 


  褚嬴心疼的几乎要裂开,他伸出手想抱紧他亲手养大的小孩,可又无知无觉的穿透他的虚影。


  “褚嬴,褚嬴,你对我那么好,我是不是,特别的忘恩负义,特别的不是个东西。”


  7.


  “父亲,您找我。”


  “坐吧,”俞晓暘放下记棋本,转身端起茶壶,水柱从高处滑下,落进杯里,顺着力道旋转一圈“我看了你们最近的对局,很精彩,对比之前,变化很大。”俞亮坐下来,肩颈挺拔“是,我想明白了,围棋,美在变化莫测,并不是规矩的棋形就能涵盖住的,从前,是我太受前人束缚了……”


  “很好,你能想明白这一点,说明你真的找到了自己的风格,但我其实是想说,时光。我们聊聊他,近几年,你们关系很近吧”俞晓暘不着痕迹的打断他,将茶杯轻轻磕在他面前,看俞亮浑身一下子绷紧,手指僵直着去拿杯子,又被烫的一颤。


  “时光的棋,一直很有意思。”俞晓暘错开眼神,手指在棋盘上一点一点,“最早我看他的棋,是你们八岁时下的那两盘,棋风雄浑稳健,与你对弈,呵”俞晓暘拿起一颗棋子,眼神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儿子,“还记得我当年的评价吗?”


  “老叟戏顽童。”俞亮深吸了一口气,闭了闭眼。


  “是,后来他的棋倒是越发轻佻了,尤其是这两年,可以说锋芒毕露,反倒没了早年那股稳重。”


  “时光他不是轻浮骄傲!”俞亮一急,手把杯子撞得一颤,滚烫的茶水溅出来,烫的手背生疼,他定定的看了一会手上的水渍,深呼一口气,“时光才二十岁,父亲,”他抬起头,看着俞晓暘“他性格跳脱,少年意气,您不老说我性格过于持重,像个糟老头子吗,他年轻气盛,这不是好事吗?而且他早些年的每一步,都不可避免地藏着别人的影子,下棋看似充满古意,实则缥缈不定,而如今融会贯通,那些传统的棋招棋式,信手拈来,成了他自己的围棋。”


  “你倒贯会替他狡辩。”俞晓暘很轻的笑了两下,气势一凝,同俞亮对视。俞晓暘退隐几年,日常除了钓鱼养花,就是陪伴妻儿,唯独此刻,显示出一如往年的锋利杀气。


  “可分的清?”


  “分得清。”俞亮坐正,嘴角翘起,眼底是清亮的笑意,郑重尤甚在天元之战的赛场“我分得清的,我曾经追逐他从前的棋六年,那些日子里,我以为我见到了真正的棋神,或者说,时至今日,我仍然这样想。他的棋势雄浑稳重,棋形雍和,富于端庄之美,就像为棋而生的神灵。”


  “可是现在,时光,他的棋里不仅有神灵,还有他路过的花草,有他吃过的小吃,有他的家人,有他的朋友,有他热热闹闹活过二十年的这个人间。看他的棋,”俞亮不自觉弯了弯眉眼,“我好像和他一起,游戏人间。”


  俞晓暘气势一松,靠在椅背上,轻轻笑出了声,逐渐转为放声大笑,他伸出手,拍了拍俞亮放在棋桌上绷紧的手臂,缓了很久,久到俞亮后背上的冷汗快要湿透衬衫,才终于说:“爸爸从前,太执着于输赢,那些年,你一个人不容易,可是从今往后,”俞晓暘看向自己的儿子,眸光温暖。


  少年人一不小心,从哭泣的孩子长成寡言的成年人,日月轮转,异国他乡,当年翡翠一样剔透的孩子,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大,特别优秀,特别成熟,也,特别孤独。突然就有那么一天,与另一个孩子重逢,于是从高台降落凡间,变得幼稚,变得焦躁,变得,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生气。好像一棵挺拔的君子竹,在阳光下偷偷晃了晃叶子。俞晓暘心想,罢罢罢。


  “爸爸会站在你身后,支持你的一切决定。”


  “分得清,就去吧。”


  8.


  那一夜,褚嬴最终什么也没说,只是给了他一个无知无觉的怀抱,看着他痛哭,好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家长的小朋友,卸下伪装的坚强,把长久来的委屈和患得患失一起哭的干干净净。


  第二天一早,褚嬴带时光去了兰因寺。


  “最早我以为我生命的意义就是找寻神之一手。”褚嬴领着时光顺着阶梯向上爬,他俯身向扫地和尚致意,和尚笑了笑,回以一礼。


  “我也好,小白龙也好,俞晓暘也好,我以为所有棋手的终极目标都是寻找神之一手,直到后来”,褚嬴回过头,很温柔的冲他笑了笑。“我明白了小白龙要看花灯,俞晓暘要钓鱼种花陪伴家人,吴迪要高考,何嘉嘉下象棋也会很开心,而我,我要游山玩水,要吃遍天下美食,要骑自行车看电视剧。”


  围棋始于黑白而蕴含天下万物,与五光十色万家灯火本非对立,恰恰相反,执着黑白可能囿于胜负,纵览五彩反而勘破围棋人生。


  褚嬴年轻时耽于南梁第一棋手的虚名,后来对神之一手的追逐,多少也是为了洗脱身上的污名,可是当他再回到当年,却觉得当初自己在意的一切都是那么无趣。


  皇帝的赏识无趣,百官的奉承无趣,勾心斗角无趣,尔虞我诈无趣,就连他想过千万遍的,杨玄保丑事败露嗔目切齿的丑恶嘴脸更是无趣透顶。


  佛教说的寻找兰因,大概是指参透世事,忘怀烦恼,找到了永恒的快乐。褚嬴不知道何谓兰因,只是恍惚间游戏山水,觉得这里或许该有一座寺庙,那么便建一座兰因寺,既然虚名无趣恶名亦无趣,不妨我们便都叫无名,平日饮茶对弈,不论输赢,只求心喜。


  时光与褚嬴对弈时,心里还反复回响着褚嬴的那段话。


  “小光,这几年我常常后悔一件事,就是当年没有和小白龙一起去看一次花灯。他太小便遇见了我,我没给他选择缤纷的权力,我与俞晓暘有一弈之交,我理解他,他对小亮也是一样有愧的,可是小亮和小白龙不一样,小光,小亮他还有你。我也好,他父亲也好,都带他领悟了围棋的某一方面的美,而你,你带他领悟人间。”


  “你们的棋啊,早就不同了。”那本《南梁棋谱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兰因寺,懒和尚小心翼翼的在其上记录了时光和褚嬴今天这句对弈,他吹干墨迹,思索许久,还是没有在棋手的位置写上名字。


  “他在意的究竟是棋,还是别的,你应该最清楚。”


  9.


  俞亮回到房间后,看到了俞晓暘送给他那本《兰因寺棋谱集》。这本棋谱他偷偷翻阅过多次,尤其是无名的几局棋,他细细品味,对其中来处早隐约有几分猜测,俞晓暘如今把这个棋谱送给他,他也能明白其中深意。


  突然,俞亮视线定在了一局陌生的棋上,他很确信,这局棋之前从没出现在这个棋谱上过,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熟稔。


  俞亮神色一紧,指尖拂过白棋,在几处妙手轻轻点了点。


  是时光。他无端确信。


  是时光,和谁?


  俞亮转而拿起黑子,随着黑棋的棋势摆了几步,恍惚间想起这段时间时光的异常,心里某一个答案越发清晰。


  褚嬴。


  是褚嬴在和时光下棋。


  10.


  “俞亮?”


  时光睡不着,在心里反反复复想褚嬴那些话,旁人总觉得他迟钝,像个小孩似的不通情事,其实,时光拿被子蒙住头。


  时光喜欢俞亮这个秘密,时光是全世界第一个发现的。


  转折点或许是地铁口俞亮把表还给他的那一刹那,在前一秒,时光记得地铁口路灯的光,记得他慢慢走进时皮鞋发出的声音,记得俞亮穿着的很好看的风衣,记得俞亮弯弯的眉和上翘的嘴角,在后一秒,时光只记得俞亮那双写满了偏执和坚决的眼睛,俞亮像个疯狂而偏执的赌徒,压上自己的过去,现在,未来,换时光再次拿起棋子。


  他赌赢了,所以时光输了,把自己的未来连同心意一起输的干干净净。


  可是俞亮呢?他想要的是时光吗?还是……下棋的时光呢?


  11.


  俞亮,围棋界知名的贵公子,芸豆师傅想了想他过去来寺里借住时的样子,唔,应当先交拜帖,踏着清晨的露水来寺里,再好好和一众师傅问好,礼貌又乖巧的老和尚念叨那些他听不太懂的佛经,讨教围棋,再对饮几杯清茶。


 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。


  俞亮大半夜赶来兰因寺,山寺清冷,他来得匆忙,也没穿几件厚衣服,一进门来不及向他问好就闯进去到处找人,看起来着实是憋了一股气,眼里全是压抑的疯狂。


  “时光……”


  俞亮隔着窗子看着在床上裹紧了被子的时光,或许是近乡情怯,一时不敢推门进去。


  “他睡了。”懒和尚施施然站在他身后,“不过有的人醒着,你要是想说什么,大可以直说。”


  “是。”俞亮转身回礼,懒和尚侧过身没受,转而指了指门边的方向。俞亮深呼一口气,冲着懒和尚所指,深深的鞠了一躬。


  “我小时候受过您的指点,确实受益匪浅,时光更是,我替他,”俞亮踌躇了很久,手伸进兜里,摸了摸时光后来又还给他的那个儿童手表,终是努力说了下去,“我替我们两个”他强调,“谢谢您的指点。”


  “虽然我的确不明白您当初为什么会离开。”俞亮手指在手表带子上搅来搅去,好像在其上吸取勇气似的。“但是无论您离开几次,我还在,我都会让他一直坚持下棋的。”


  “瞧瞧,小光,”褚嬴飘过来又飘过去,乐得几乎仰倒,“看看,小巨龙要喷火了。”时光没空搭理褚嬴的戏谑,他静静听着俞亮平静的宣战,几乎战栗起来,好像某个长期困扰他的问题,即将得到出乎意料的解决。


  时光的心脏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,他跳下床,跌跌撞撞的扑到床边,吼道“你怎么就非要问清楚褚嬴的事啊!”


  俞亮一时呆住了,下意识比他更大声的吼回来“明明是你怎么就非要瞒着我褚嬴的事!”


  “洪河可以,沈一朗可以,弈江湖的所有人和你十三中的那帮老朋友!”俞亮的声音渐渐小下去,他看着时光,眼泪不可抑制的流出来,嘴唇颤动,喉咙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“你所有的朋友都可以和我分享,唯独褚嬴不行吗?”


  这不对。


  时光看着俞亮,眼前的景色如此熟悉,俞亮从韩国回来时,打了七十八个电话找他,当时他也是如此,隔着窗户,看俞亮泛红的眼眶和他身后漫天的落叶。


  转眼又是六年。


  他们还是隔着窗户,这不对!突然一股热流冲击了时光的心脏,他咬紧了牙关,几乎孤注一掷的翻出了窗户,跌进俞亮的怀里。俞亮吓了一跳,慌乱的伸手去抱他,脚下没站稳,两个人抱成一团摔在地上。时光死死的搂住俞亮的腰,近乎献祭一样吻上去,他们像两头小兽一样互相撕咬,又像孩子一样抱在一起哭泣。


  他们还有很多话想要说,可是没有关系,余生还长,此刻他们只需要亲吻。


  12.


  后来他们凑在一起下棋,拿俞亮在时光二十岁生日时送给他的那一副棋子。


  “你怎么就能觉得我一直是在追逐褚嬴呢?”俞亮投子认输还不忘念叨。


  “你看你输了还要找理由教训人。”时光把棋子一颗颗归进棋盒,很心虚的反驳他。我怎么会觉得俞亮是喜欢褚嬴呢!他当然是最喜欢我呀。时光心里某处悄悄笑出了声。


  即使从小被誉为天才,父亲从不许他和同龄人下棋,俞亮也不是自命不凡到觉得自己九岁时便可以下赢棋神的人,他当年对小时光那么在意,三分是因为输给了一个连棋子都不会拿的小孩觉得不服气,剩下七分,或许都是觉得总算是有了一个棋力相仿的同龄孩子。


  或许可以一直一起下棋,或许可以成为朋友。


  小俞亮太孤独,独处异乡的六年里,未曾谋面的小时光寄托了他对于朋友的全部幻想。


  “所以你后来发现我棋下得一塌糊涂,是不是很失望?”


  时光收好棋子,滚了一圈把自己塞进俞亮怀里。俞亮搂住他,顺着他肉乎乎的胳膊和手捏了捏。


  “对,”俞亮笑着承认,“很难说是惋惜你放弃了围棋,还是因为觉得又是一个人了。而且你前半盘下的那么好,后半盘突然崩了,谁知道是不是要羞辱我。”


  时光的头在他怀里拱来拱去,像个撒娇的小猪仔,“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,你不要又岔开话头,快说快说。”


  俞亮不说话,伸手把动来动去的时光提溜起来亲了一口,心满意足的把热乎乎的小爱人塞进怀里,静静看着窗外的月光。


  很难说清俞亮是什么时候对时光动的心,他们互相纠缠那么久,但是俞亮很清楚,他是什么时候看清了自己的心意。


  那时候刚从北斗赛回来,时光几乎是匆忙的带他参加各种朋友聚会,他开始不明所以,比起火锅烤串KTV的聚会,俞亮其实更习惯呆在家里和时光一起下棋,他觉得,时光可能是感觉闷了,所以他陪他也不是不可以。


  直到那次生日宴,他听到时光和洪河的对话。


  俞亮回去之后,和方绪要来了一箱菩提果,手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,一点点学着磨掉菩提那层厚壳,做成棋子,两年,七百三十个日夜,他一颗颗磨成珠圆玉润的棋子,也拼尽全力一步步走进时光想带他领略的那个世界。

  

  他孤独太久了,自己都习惯了,并没有什么所谓,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天生爱安静。可是时光,只有时光,卯足了劲要磨掉他身上凝固太久的那层壳子,把他带到有时光的那个人间去。


  从此形相影随,游戏人间。


  13.


  俞亮对时光,是“不是你,谁都不行”的执念认定。


  他要对所有人讲,时光厉害时光优秀时光了不起,所有人都知道俞亮关注时光,时光是俞亮唯一认定的对手,俞亮的在意热烈又坦荡,笃定又直接,好像在身边划了一个圈,界限分明,时光,和不是时光。


  时光对俞亮,是“除了你,谁都可以”的隐晦占有。


  时光有一个很温暖很大的世界,他用尽全力把俞亮带进那个世界里,可是归根结底他知道,弈江湖也好,围棋社也罢,在这些地方,俞亮身上都刻着名为时光的记号,可唯有褚嬴,是俞亮在一切开始之前在棋盘里认识的。所以时光愿意帮褚嬴名扬天下,可以把褚嬴的存在告知洪河告知曹老板,时光可以替褚嬴和全世界下棋,和方绪和俞晓暘。


  除了俞亮,谁都可以。


  年少时那层窗户纸总是戳不透,倒不是说感情的事有多么复杂和难以捉摸,只是太年轻,所以看不清,“不是你,谁都不行”,和“除了你,谁都可以”,归根到底,是同一种心意。


  幸好好友相助,幸好父母支持,幸好师长引领,幸好少年人纵使患得患失,亦有一腔孤勇,双向奔赴。


  幸好棋盘内外,来日方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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